《河南财经政法大学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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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期次:第526期   作者:张渔   查看:23   
“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从斯摩棱斯克撤下来的,对不对小兄弟?”这个敞开两腿坐在病床上的男人,整个下巴都是乱糟糟的黄色络腮胡,说话的声音十分刺耳。
彼得挣扎着抬起脖子看了一眼那个粗汉,点了点头,说:“老兄,有缘住在一起,我叫彼得。”
男人打了个响指:“伊瓦罗夫。”
彼得的左手被子弹打穿,好在射击的位置距离甚远,手掌大致还在,但被层层渗血的纱布裹成了一个扁球,看起来倒像是一枚橄榄。他的左腿也骨折,正用一柄废弃的枪托固定着,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十分可怜。
俄罗斯的冬天,哪怕是俄罗斯人也会觉得寒冷。
晚上还不到八点,医疗所周围已经是漆黑一片。彼得在床边的木桌子上点了一个两寸多长的蜡烛,右手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棉兜,他用牙齿咬住兜底,然后从里面摸了支钢笔,又捏出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片。
彼得费力地借助“橄榄”把方块纸铺展开,拧开了钢笔,感受着金属刺激指尖的寒意,在纸上工整地写下“亲爱的……”
烛影一摇,彼得意识到身后有人,他的右手迅速而准确地把钢笔插入笔帽,虽然来不及拧动,但左手已经将钢笔和纸一起压住。
伊瓦罗夫在身后笑着:“鬼小子,看不出你还会写信。这东西有用吗?拿来让我看看!”
彼得挺起纤瘦的身子,说:“你走开!”
战时的纸张稀少,彼得可不愿意这仅存的信纸被这个粗鲁汉子拿在手里。
伊瓦罗夫哈哈笑了几声,回到了床上,拿着有好几个豁口的伏特加瓶子咕嘟灌了一口:“小子,我猜你一定不会写‘斯大林万岁’的!哈哈……”
彼得吹灭了蜡烛,将东西重新揣回怀中,静静地躺在床上。气氛忽然寂静了下来,只有伊瓦罗夫把床压的吱吱响。
清晨。
彼得早早的起来,收拾了床铺,一瘸一拐地在屋外洗了把脸,用一根绳子将许久没有剪的头发拴在头顶。回到屋中和伊瓦罗夫一起吃了咸蛋和羊奶,彼得朝着外面望了很久就又把纸笔掏出来。
伊瓦罗夫听着锋锐的笔尖摩擦草纸沙沙的声音,就像一把锯子在锯炮弹一样,他的耳朵很不受用。
“写信没用的!听说德国佬已经快把莫斯科打垮了。”伊瓦罗夫从一枚子弹壳里拈出那支昨天吸了一半的烟,擦了一根火柴点上:“咳咳……嘿,兄弟!莫斯科啊!那是苏联的首都,就如同人的心脏!心都不在了,你还怎么指望这个人呢?”
伊瓦罗夫冷笑了几声,他看见彼得写字的手不再动了。
屋外面的积雪将整个长方形的门框耀成一片明亮,似乎显得屋里面更加昏暗。偶尔可以听见寒风撕扯树叶的声音,或是两个护士收拾药品罐的响动。
彼得感觉指节已经裂了好几个口子,鲜血在草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,于是他边吮吸着手,边匆匆地结束了文字。
他紧张得就像刚上战场一样。
他站起来,走向伊瓦罗夫。那个糙汉刚刚抽完最后一口,意犹未尽地舍不得吐出那股烟雾。彼得从他枕头下摸出一枚子弹壳,用指甲将里面的烟捏出来夹在耳朵上,接着裹了围巾就出了门。身后伊瓦罗夫在嚷:“没想到你小子也抽烟,我只剩两根了,混蛋!”
彼得按记忆艰难地朝小镇邮局方向走去,约有一刻钟的时间,他的左腿已经开始发抖,他咬着牙走向了一座桥。
那座桥的方向就是列宁格勒的方向,桥身已经断了,断口直插向河面,水泥路和河水早已冻在一起。
彼得明白战事紧急,药品急缺。他已经闻到了左手上腐肉的味道。
彼得顺着断桥慢慢地溜了下去,坐在河中心冰面的石梁上,把信拿了出来,像是对着别人一样轻轻的读了一遍。接着他把香烟从耳朵上取下,安放在嘴里,颤巍巍地划亮一根火柴。可是火苗并没有照顾烟头,而是若有意若无意地将草纸点燃,彼得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成纸灰,落在银色的冰面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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